美丽的桥（二十四）
日期：2017-04-04 07:13:29 浏览量：
孙小萍到饭馆上班的目的很明确，她不为那几个工钱，就为在饭馆找个对象把自己嫁出去。她前几年在上海给亲戚抱孩子，当了几年小保姆，在大城市呆惯了，见的男孩子多，回到沋河川挑不到自己的合适伴侣。一年一年过去依旧是一个人，父母也急，烦了就嚷嚷，后来她心一横就把找对象当做人生大事来做。她是一个没关系没文化的人，进不了自己想进的单位，就落脚在这个还算有档次的饭馆。琢磨着见的人多，四面八方客，总有一些熟客会问姑娘有对象吗？找一个饭馆里有手艺的也行。每次吃员工餐时她都会推荐自己，谁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我，我把一月的工资给谁。我有了对象就走，真不是专为倒面汤端菜抹桌子来的。那些吃员工餐的人都哈哈大笑。唯有王二平没有笑，他没有笑的资格，他觉得孙小萍比自己强，有勇气追求爱，自己还说不出口。“二平，你不笑话我，咱俩一结算了。你扯面我烧锅，你炒菜，我蒸米饭。”那孙小萍真是在上海见过世面的人，也没多想就说出来。那一阵，王二平还在想着美丽离婚和自己从头再来的事，他看了一眼那单眼皮眼睛不是太大脸上肤色有些黑的孙小萍也笑着说：“想得美，就不扯面，不炒菜，在家就是坐着吃。”说完走了，孙小萍委屈地说：“不扯不炒也行，我做饭。你语气那么重干嘛？”二平听出了孙小萍说说笑笑过真招，可他放不下那美丽，不仅仅是嫌孙小萍单眼皮眼小肤色黑......
“二平，你不是要开四川小炒吗？我和你一起开吧。我有私房钱，叔父在信用社是信贷员，可以给你贷些款。”孙小萍进一步的进攻过。可他不能把美丽放下，尤其那一夜杨树下缠绵以后，他总觉得她无意伤害了美丽，他要努力地学习孙小萍这样的性格，对爱的人要多表白去扭转那看似艰难的局面。他一连两次去理发店，美丽的态度让他心凉了到了冰点，她竟然说自己有爱的权利和自由。难道我王二平没有吗？过了，真过分。他是不是该考虑这个叫孙小萍的人？他不想炒菜了，他想回王庄村，想去那没有竹子的竹林边转一转，想到那河岸边看一看，王庄村河道里的桥开修了没有？天阴着，开始飘起了雪花，他没骑自行车，他坐车回沋河川的王庄村，他想找个人商量和美丽彻底断绝，和那孙小萍恋爱结婚的事情。
冬日的沋河川，远远望去到处是干巴巴的树枝，成片成片高低不同，建筑风格有差异的农舍裸露在人们的视线里，无数的屋顶断断续续地升起一股股灰蒙蒙的炊烟。那一条穿心而过的沋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吟唱着自己耳闻目睹过的沋河川人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东西坡的麦苗碧绿地点缀着那层层叠叠的黄土坡，坡头路边那一片片无人浇灌无人打理的黄菊，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枯萎的在风中摇曳着。那些倒挂在崖畔的酸枣树早已叶子落尽，无数的小酸枣，红彤彤地挂在酸枣树上，装扮着那长久无语的黄土崖。通村的公路上时不时掠过一辆冒着黑烟突突作响的柴油三轮车。零星的雪花点飘飘洒洒地在空中飞扬，又瞬间消失在干燥的大地上、麦苗上或者树枝头、屋舍的水泥、瓦楞上。那些有门路的勤快人开始到城里挣钱，那些没门路懒得寻活的人，还在门口的石墩上和一些“同类项”扯着那些和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国际形势，议论着哪个国家要打哪个国家，忘了碗里的苞谷糁子饭早凉了。
王二平推开门，父亲王天全坐在一个小木板凳上，左手机械地握着一些不粗不细的杨树枝，右手的斧子毫无节奏地起起落落着。 “回来了。锅里有刚蒸还没冷的包子。”天全对儿子二平没有热情，冷冰冰的。王二平也没亲切感，不带感情色彩地叫了一声“大”。都是因为和张美丽的事，父子成了路人。一个要结婚，一个坚决反对。“河里桥开修了没？”二平吃着萝卜包子问剁柴的父亲。“开修了，是一个姓杨的包工头承包了。”王天全没有表情，还是剁着柴慢慢悠悠地说。“天飘雪花，还能修？”二平想和父亲多说几句，把自己婚姻的话带出来，可父亲不再接话茬，只是说了一个字：“能”。也许父亲真的为自己伤透了心，不想和自己沟通，不想管教自己，让自己像地里的野草一样去疯长。他想对父亲说，好吧，我结婚，我和一个姓孙的姑娘结婚。父亲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斧子继续起落着，父亲在思索什么？母亲？大平哥？自己的婚事？他不想打扰父亲，他想去河边看一看，去看那早已盼望着的一座桥，再去看一次自己和美丽曾经留下的足迹，他就要对美丽说，我要结婚了。
王庄村的河道里十多个年龄相仿的中年人低头忙碌着。王狗子也在河里看修桥，听父亲说过他是村里的义务监督员。王二平还没到河边，王狗子就喊他，“二平。”他笑着应了一声，也叫了一声叔。“天冷，水泥活能干吗？能凝固好吗？”二平笑着问。“能，现在气温还不算低，我们加的防冻剂。”一个嘴角叼着烟的人笑着回答他。“二平，和美丽的事咋说着？叔还想早点喝酒吃菜馍。”王狗子把二平拉到一边，俩个人习惯地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叔，菜馍会很快吃的，但和美丽没有可能了。”他把美丽说过的话给这个年轻时也恋爱失败过的老人毫无保留的说了一遍。“二平，那就别和美丽来往，她可能有苦衷，你就找个姑娘结婚吧。”二平点了点头说好知道，抬头看着那不远处的杨树，那河床里开始修桥的工人，又极力眺望着远处那一片栽了树的空地，他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着昔日那一片茂盛的竹林子，还有那一股清凉透彻隐蔽在竹林里的寺沟泉。王狗子突然站起来，悲戚戚地唱起了他那并不标准但哭腔很重的秦腔戏：“冷凄凄荒郊外，我哭妻几声……”
腊月初九王二平结婚。王庄村的男女老少高兴地吃了他的菜馍。河里修桥的老杨也参加了那一场婚礼。他把王狗子拉到麦草棚边很认真地问，“狗子哥，那二平和孙小萍结婚了。这桥到底叫啥桥？还叫原来说好的美丽的桥吗？”王狗子还没回答，一旁喝多了在麦草棚边解手的王民民讥笑道：“就是一座不起眼的水泥墩子桥，没有气势，只能过个小三轮、架子车的小桥，你俩个人神秘兮兮的！村干部不早说了，只要你王狗子不要一分钱，从前到后看着把桥修好，爱叫啥叫啥去，只要上东坡不脱鞋，不用趟水就行。”王民民说完走了。王丰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笑着走近麦棚旁对王狗子说：“狗子哥，我和老杨也商量了，这不二平和美丽没结婚吗？桥那样叫有意思？村里人不骂你神经病吗？你说叫个石娃桥咋样？就把我大伯纪念一下吧，好赖是王庄村的人才，这次修桥我也捐的最多，五百块钱。我再给你和老杨一人一条窄版猴烟一瓶西凤酒好吗？”王狗子火了，“老杨，你不想要工钱了？你一修桥的还掺合王庄村的事，王丰仓告诉你，别做梦！桥的名字我这个顾问说了算，你问老书记王红民，新书记王老四，还有尿尿刚走了的王民民去。就叫美丽的桥！”
河道里的桥修好了。王庄村人结束了好几辈人收种庄稼过河脱鞋的历史。不起眼的一座小桥两边写着桥的名字，“美丽的桥，”修建于公元一九九七年农历三月份。修建方，沋河川杨氏建筑队，承建代表，杨伟民。特邀顾问，王庄村二组王狗子。东坡的麦子和往年一样的黄了，催割鸟站在树梢，站在屋舍的瓦楞上，殷勤地一声接一声地叫着。那些王庄村拉着架子车收麦子的人，高高兴兴不用脱鞋的从那一座渺小的小桥上走过。
南湾村的张美丽手拉着自己的女儿从河对岸走过，她要回家，回南湾村给父母帮忙收麦子。她的新家在哪里？没有人能告诉她。她不由自主的向河对面的王庄村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告诉自己家永远不会在那里。她不愿多看一眼那一条有了桥的小河，她担心自己不争气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
“美丽的桥。美丽不是形容词，美丽是人名字。”远处传来几个孩子隐隐约约的争吵声，“美丽是我姑，我姑叫王美丽。“不是你姑是我姑，我姑叫郭美丽。”还有更大声音，“美丽不是你们的姑，是对面南湾村的你张美丽姑。”她听出来了，那老人的声音是非常熟悉的，自从她和王二平约会后就好多次听到他说话唱戏的声音。张美丽的孩子眼睛清澈如水地看着美丽问，“妈妈，那美丽是你吗？”张美丽抱起孩子，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哭泣着说：“那不是，妈妈是一个不美丽的美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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