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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文学》杂志主编推荐阅读之小说:黄 鼠(1-4)

日期:2019-03-20 08:43:43        来源:天人文學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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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 鼠(1-4)

  ◉频阳子

  一、

  牛子生性不喜欢读书。高小没上完就辍学回家了。

  牛子自小任性惯了。他就喜欢爬树掏鸟蛋,抓知了,养蝈蝈,弄刀舞棒,去顺阳河潜水摸鱼捞虾(他一个猛子可以潜游出一里多远),老爹“烂屁股”七八岁上给他做的木柄橡皮弹弓,他一直随身携带,打鸟打老鼠,几乎发发命中。秋冬季节,他喜欢和族人老六子去渭北各地野猎兔子、狐狸。一旦出门,就会浪荡十天八天。老六子养了一只大青狗,纯种的波斯细狗;牛子养了一只大花狗,是渭北笨狗。波斯细狗善跑,渭北笨狗善博。

  牛子是独子。他爹烂屁股是村里贫协代表。烂屁股自小患有痔疮,成年后发展成了肛瘘。那个时代缺医少药,久病成疾。他下地劳动,或者行走一会儿,大肠头子就捶下了屁股,行动不便,他本能地将手插进后腰,伸入到肛门,把大肠头子轻轻塞入肛内。天长日久,逐渐形成了习惯性的动作。他不能用力气,全身一鼓劲就脱肛;脱肛了又需要习惯性的动作来挽救。

  烂屁股年轻时候家贫。拉过壮丁,也卖过壮丁。扛过长工,也做过家丁。旧时代的各种不良习气,多少也感染了一些。比如嫖女人,吸大烟等。他成过几次家,却不是病女,就是老妇;没能给他生养过一儿半女。直到黄河花园口决堤,河南逃难的人群向关中平原蜂拥而来,他收留了一个河南女孩。十几岁的逃难女虽然和三十多岁的烂屁股年龄上悬殊巨大,但在危难之际,女孩顾忌不了太多,能吃饱肚子,居有定所已经万幸了。解放后贫下中农当家做主,烂屁股当了贫协代表,村上开会,重大事项,烂屁股所代表的意见,举足轻重。

  烂屁股给村里看庄稼。他手中拿着一只两尺长的旱烟袋,一年四季昼夜巡视在田间地头。儿子十几岁了,他认为不能放任自流了。

  烂屁股给儿子找了差事,给饲养室割草。牛子每天挎一只荆条笼,拿了镰刀,去顺阳河边和庄稼地头割青草。大花狗跟在他左右,一会儿落下来殿后,一会儿跑到前面探路;牛子一边玩耍一边割草,看天看云,看鸟飞蝶舞,在河滩溜达,呼吸平原上湿漉漉的气息,倒也悠闲自在。

  那时候粮食短缺,牲口们承担着全村几百亩农田繁重的耕种劳作,村里饲养室的精饲料不足,饲养员就用青草来弥补。饲养室四五十头大小牲口,专用苜蓿地的牧草生长缓慢,远远跟不上几十张四条腿的大家伙吃食需求。

  放工时分,社员们回家吃饭,牛子扛着草笼,漫不经心地进了饲养室。歪嘴子检验,小胜拿出大称过了分量;晚上通知记工员给牛子按割草重量记工分。能挣工分了,有了养家的一点力量,牛子心里涌动出一种男子汉的感觉。

  二、

  苜蓿地在饲养室西边。十几亩地的规模。冬季蛰伏,春天发芽,夏秋季节雨水丰沛,苜蓿生长得绿油油的。珍珠大的叶片,一日日地被蓬勃的枝条托起来了。一茬苜蓿生长上半月,会开出一串串小花来;苜蓿花是紫色的,洋槐花一样大小,香气能传到很远的地方。苜蓿花一旦开了,蜜蜂会飞来,蝴蝶会飞来,蜻蜓会飞来,蚂蚱也会成群结对地蹦跳其中。

  苜蓿长到一定的高度,小胜晌午会来苜蓿地割草。他拿了月牙镰刀,猫了腰身,把一排苜蓿整齐的割倒,码成一堆一堆。

  烂屁股巡查到了苜蓿地,他站在地头老柿子树下,四处打量。他一手在后腰搂着屁股,一手端了烟锅抽旱烟。

  相隔老远,烂屁股就喊小胜:再看到有偷撅苜蓿的迹象吗?

  春夏苜蓿生长旺季,村里的女人们早晚趁机出来偷撅苜蓿。包苜蓿包子,蒸苜蓿麦饭,是渭北平原上老辈子人流传下来的美食习惯!

  小胜手忙着割草:没。娘儿们老实了。姜还是老的辣!

  烂屁股正告小胜:再来偷撅苜蓿,压倒草地里就收拾了!

  嘿嘿,小胜诡秘地笑了:不敢。小的身单力薄!

  烂屁股走远了,不满地扔下一句话:哪有不吃腥的猫?!

  太阳即将落山了,小胜和歪嘴子拉了架子车,把割倒的苜蓿拉回饲养室。

  饲养室回廊中央,蹲着一座大铡刀。歪嘴子拿了板凳坐在铡刀一侧,小胜拉起铡刀柄,歪嘴子将苜蓿抱作一团,手腿并用,伸向铡口,小胜的铡刀柄用力压下来了,苜蓿就被铡碎成一寸一寸的草料了。歪嘴子不用发口令,草送上刀口,小胜的铡柄就自然压下去了;一起一落之间,十分默契。

  牛子在饲养室交完青草,他会给饲养员帮一阵子忙。

  牛子把远离铡刀的苜蓿抱过来,整理成一束一束,码到歪嘴子手边。省得他起身再去包揽,耽误铡草的功夫。

  歪嘴子说:娃娃勤,爱死人;娃娃懒,拿条鞭子朝出撵!

  小胜唱起了河南梆子:这娃儿若生得—惹人嫌,长大后娶个媳妇---没屁眼!他唱的很投入,摇头晃脑醉颠颠地。

  牛子很开心。干活的热情高涨了。

  三、

 

  一到春夏,苜蓿地黄鼠就翻天了。鼠洞遍地,生儿育女,黄褐色的家伙们成群结队出来吃牧草。关中平原的黄鼠,和野兔一样;除过耳朵小,五官酷似兔子。大黄鼠足有两斤重,十几个黄鼠,每天能吃掉一头小牛的牧草。黄鼠吃苜蓿枝叶,也啃苜蓿根茎,偌大的草场,二三十天不管,就会坑坑洼洼,草地成片萎缩。鼠患连连,饲养员们十分头痛。

  小胜天生闲不住。午后大家休息,他不知疲倦,挑上一担井水,出了饲养室,径直奔向苜蓿地。槡木扁担,柔韧得像面条,小胜甩开手臂,扁担悠悠地忽闪,小胜随了扁担的节奏迈着碎步,跳舞似的唦唦而去。

  小胜给鼠洞里灌满水,黄鼠们憋不住了,纷纷跑出来逃命;闭紧眼睛的黄鼠一旦将头伸出洞口,小胜的一只手迅速出击,拇指和食指握成钳口状,眨眼之间,他就卡住了黄鼠的脖颈,一把将它扔进身旁的水桶。

  半晌功夫,小胜就抓捕了半桶黄鼠。

  饲养室天井下生火了。三块青砖支撑起了一口铁锅。歪嘴子伏在那里添柴,干燥的麦秸在锅底熊熊燃烧。

  小胜把抓来的黄鼠剥皮开膛,然后扔进开水锅里烧煮。

  青烟徐徐升腾。慢慢有浓浓的香味洋溢出来。

  大花狗耷拉着长舌头打前站,牛子扛着荆条草笼进来了。他屁股后面跟了鼻涕篓子。一闻到满屋子的异香,他们贪婪的目光都集中到天井的铁锅上了。

  嘿嘿,小胜诡秘地笑了。他在天井里手舞足蹈,又唱起了河南梆子:黄小弟做事----太荒唐,贪吃牧草----把命丧!哎嗨---咦嗨---咦吆---,嗨嗨嗨---咳咳咳!

  鼻涕篓子八九岁了,滴流着鼻涕的小脸蜡黄蜡黄。他偎依着大花狗,小心翼翼地躲在牛子的后面。

  小胜在田村赵家堡听车把式说过,春夏的黄鼠肉是大补品。歪嘴子也说,黄鼠生长在地底,浸润透了地气,黄鼠肉可以泻火暖胃,牲口吃了消暑克食。

  黄鼠肉柔嫩,见煮就熟。

  说来也奇怪,牲口们闻到肉腥味,停止了咀嚼草料,纷纷驻足向烟火弥漫出张望。

  小胜把煮熟的黄鼠连肉带汤,分别倒入牲口槽。牛马驴骡们对这不同于饲草的吃食,异常欢喜,贪婪地狼吞虎咽。

  小胜撕下两只黄鼠后腿,一只咬在他嘴里,一只递给牛子。他把剩下的一个黄鼠头颅,扔给了鼻涕篓子。

  牛子和鼻涕篓子诧异地看着小胜,拿在手中的鼠肉不知如何是好。

  歪嘴子说:天上飞的,地底钻的,都是天地精华。

  小胜手一撕扯,半个黄鼠大腿的嫩肉吞在嘴里了。他大口咀嚼起来。

  牛子也模仿小胜嚼起了鼠肉。果然味道鲜美。只是鼻涕篓子为难了,手拿黄鼠头颅,神色尴尬。

  牛子拍了鼻涕篓子的脑袋:鼠头肯定和兔子头肉一样,是下酒的好菜。吃!

  鼻涕篓子无奈地将鼠头吞入口中,如同给小嘴里塞进了一颗大核桃,回转不过,又舍不得吐出。他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四、

  大花狗四处探寻,左嗅嗅,右刨刨。牛子和鼻涕篓子进入苜蓿地了。

  他们摇不动辘轳,身体还没生长出担起一担水的力气。他们不能像小胜那样用井水倒灌鼠洞。

  牛子和鼻涕篓子伏在苜蓿草丛,仔细观察草地里黄鼠们的行踪。

  牛子试图用弹弓打黄鼠,牵着大花狗像猎兔似的追捕黄鼠,牧草茂密,黄鼠利用草丛的天然屏障左冲右突,出没无常,牛子和大花狗的视线每每被牧草遮蔽,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

  鼻涕篓子不甘心。他说:咱去顺阳河抬水来!

  哪行?!跟不上趟。牛子眨巴着一对小眼睛。我再想想。他自言自语。

  牛子拿了家里的老鼠夹子,设置在苜蓿地里打黄鼠。他让鼻涕篓子在菜园里采摘了南瓜花蕾作为诱饵。

  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他们趴在地头的一隅,静静地等待猎物上钩的那一刻。黄鼠们的肚皮被鲜嫩的牧草撑得溜圆,它们跑出洞穴只是为了呼吸草地上清新的气息,对身旁的南瓜花蕾和新鲜的机关不屑一顾。

  在炎阳下蜷伏了一个整天,鼠夹只收获了一只黄鼠的儿子。炊烟升起来了,暮色中的村庄沉静了许多,牛子和鼻涕篓子悻悻地回家了。

  未完待续...

  原載《华文月刊》2018年第12期

 

 

  频阳子,男,文化学者和作家。主持某省级学术和文学期刊。文学作品有散文集《远去的乡村》,中短篇小说集《故乡事》,电影文学剧本《天佑》《孟姜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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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祁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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