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爱好写作投稿，偶尔也有稿费汇款单寄到单位。门房陈老帮着签收后，就会兴冲冲地来给我“报喜”：“又来单子啦，这个月烟钱又有了!”老头大概六十多岁，典型的劳动者模样，退休后来看门拿“补差”的，大伙儿都喊他陈老，真名倒不知道了。陈老喜欢抽烟，每次见他都叼着一支烟，当然是比较廉价的那种。也许是想不到“轻轻松松”写字也能赚到与他同样多的工钱，他总是对我另眼相看，收到稿费也欣喜不已，就像他自己有什么喜事一样，而且老是爱换算成价值多少盒香烟。

　　业余写作毕竟清苦，劳神费力写的东西大多石沉大海，久而久之，我也没有当初那么积极了。反正是把这当作可有可无，也并不感觉特别失望。一天下班后，我按时回家，依惯例跟他打个招呼。他看到我，无比惋惜地摇摇头：“今天又没有单子，好长时间都没有了，在忙什么呀?”“哦，最近是有点忙……”“哎呀，我还不知道，你们上班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忙吗?我看是你变懒了!”遭此“抢白”，突然愣住了，觉得很惭愧，想辩解两句却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好涨红着脸落荒而逃……

　　但从此又拾起久荒的笔，写一些豆腐块文章，上班时不便干“私活”，就打算下班后加个班，打出来用电子邮件投稿。把这想法跟陈老商量，他很是支持，一口答应下班后不拉电匣，等我搞完了再关匣锁大门。于是，五点过后，同事们纷纷离开，而我则悄悄地留下来，先跟他打个招呼，就坐在电脑前噼哩叭啦地敲击键盘。天色渐渐暗下来，办公室走廊上传来陈老头的脚步声，晚上他值通宵班，所以上楼到卫生间打水做饭，或是洗漱，也洗衣服。但他基本上不来打搅我，说是怕乱了我的思路。倒是我有时觉得累了，信步到门房跟他聊几句。他的生活简单却快活，晚饭往往胡乱下点面条对付，加西红柿和鸡蛋就算是改善生活了，边吃还边闭着眼摇头晃脑地欣赏收音机里的戏曲节目。饭后他习惯性地要抽一支烟，我赶紧递上一支自己的烟，他看到是这个品牌，眼睛都亮了，频频点头，连称这个好这个好，于是两人边抽烟边聊些闲话，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休息与放松。

　　这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丰富而又充满磨难的阅历使之具有我这个年龄所没有的朴素的生存智慧。对于我的写作，他没来由地支持，却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常常劝我：“莫偷懒!多写一点，多捞点稿费，就算换点烟钱也好呀，哈哈!”话很实在，我听得进去，因此笔耕不辍，以至于后来有编辑评价我“笔很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头有陈老的功劳。这样一位老人，除了普通的同事关系外，其实与我并无渊源，却总在勉励我，甚至比我的家人还在意我在写作的成就，显然他是把我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有才华、走正道、勤奋以及一点一滴的进步都让他高兴。一段时间以来，稿费单子又多了起来，陈老头兴奋得不行：“最近不错，有赚头。喂，你是不是该买包好烟给我抽啊!”他常常这样打趣，倒让我很不好意思，买了两包好烟送去，很诚恳地说，还是抽这个吧，这烟好，淡雅，不太冲，比你抽的那种好很多。他连连点头，说知道，谁不知道这烟好呀，于是推让了半晌，才喜滋滋地笑纳了。

　　可惜不久单位面临搬迁，年龄太老且患有眼疾的陈老不得不离开他的工作岗位。在这里工作了几年，猛然要走，我最留恋的竟然是陈老，因为以后没有人再为我守着电匣、陪我度过傍晚那些奋笔疾书的时光，也没有人再经常在耳边催促我要勤快多写了，这会让自己很不习惯的。

　　搬迁那天忙乱不堪，竟来不及告别和致谢，我们就这样分开了，而且从此再没见过面。但不知为什么常常想起他，这位和善的老人，在我几乎就要无所事事地挥霍一些生命时，及时地给予了提醒和鞭策，让我的业余写作生涯更有意义也更有质量，我也由此养成了勤动笔墨的习惯。至今，每到夜阑人静，想安逸地躺下，而不是伏案完成写作计划时，都仿佛听到他在告诫——“别偷懒!”于是，点上一支烟，继续埋头写那些他一直认为“很神奇的，居然能换来钱的”文字。

　　作者简介：丁运时，男，作家，湖北省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多年来，曾在各地报纸上如中国青年报、中华读书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等发表诗歌、小说、散文、评论等文学作品数百篇，达数十万字；近年来，开始参加全国征文比赛，曾获得各类上百项征文或征集奖项，擅长于征文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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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