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每当听到李春波的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小芳》时，脑海里总会闪现出一片桃林，粉红的桃花缀满枝头，地上铺满零落的花瓣。一个美丽、清纯的女孩伫立其间，微风中，醉人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在她的身上，映红了她那粉红的双颊……

　　她就是梅。

　　那一年我十八岁，师范刚毕业，远离故乡，背着简单的行囊，怀着落寞之情，只身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沟里教书，这里距离圩镇有十几里路程，交通十分不便。说起学校，只不过是一座破旧的平房构成的四合院，四周散落着一些正升起袅袅炊烟的民居。走进学校，一排低矮的教室，几间教师宿舍，唯一的标志就是一根旗杆，国旗在山村的上空猎猎招展着，仅此而已。操场坑坑洼洼的，孩子们追逐嬉闹的身后不时地泛起阵阵尘土。

　　老校长把我迎进办公室，叫一名称为老钟的厨工帮我把行李安顿在一间朝南的房间里，房子是泥砖砌成的，残破的墙壁上糊满报纸。不经意间，透过糊有报纸的窗户缝隙，意外地看见学校后山坡上有一片桃林，虽然时令已过，但还是葱葱郁郁。想到将要在这儿工作、生活，而陪伴的只有自己单只的身影，我不禁潸然泪下……

　　学校的厨工老钟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时常漾满着憨厚与慈祥的微笑。伴着微笑和钟声，在这里开始了我的乡村教师生涯：听着鸟儿清脆的鸣叫，闻着泥土的扑鼻清香，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每天这样忙碌着，守着清贫，守着甘苦，默数着日子的匆匆流逝。学校有六位老师，四个教学班，除我之外都是本地的老师。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百鸟归林，校园一片静谧，踏着黄昏留下的残迹，一个人默默地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爬上小山坡，出神地望着那片桃林，许久许久。老厨工晚上在家忙完家务，会来到学校与我做伴，伴着夜空中的繁星，一起度过那难熬的岁月。听老师们说，老厨工的妻子几年前患病去世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在广东打工。据说他以前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厨师，妻子去世后，同村的老校长便把他请到学校来做事的。

　　新年快到了，老厨工的女儿梅从广东回来了，她是个皮肤白皙的女孩，红扑扑的脸儿恰似那粉红的桃花。她落落大方，文静中似乎透出秀外慧中之气，使人产生一种无形的亲近感。有时她会到学校帮上父亲几天忙，于是我们便慢慢熟识了。闲扯中，我了解到她当年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才读了高一便辍学南下广东打工的。

　　春天来了，后山的桃花开了，红彤彤的一片映红了半边天。一簇簇的桃花缀满枝头，与刚抽出的嫩叶芽儿，红绿相间，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一个细雨如丝的早晨，我来到桃林，踏着遍地凋零的花瓣，与梅不期而遇，她穿着粉红的衣裳，红扑扑的脸儿与桃花融为一色。我轻轻摘下一朵桃花，花蕊中的露珠恰似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凝望花丛中的梅，我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你真美，正如古人说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她一脸羞赧，柔柔地回答：她特别喜欢桃花，喜欢粉红的颜色，因为这片桃林是她母亲亲手栽下的，喜欢桃花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看着这一片桃林，心中似乎释然了，桃树把一年的希望寄予春天，春天来了，她把生命的最美展示给世人。秋天一过，落叶归根，桃林蕴藏着无限生机，与严冬抗争着，等待着春的到来。

　　梅没有去广东打工了，她的父亲说自己年纪大了，女儿不要再四处飘泊了，留在身边总有个照应，叫她在圩镇上一个远房亲戚的店里做事。有时她会来到学校，拿上几本我的书——我这才知道梅是爱读书的，她说过她最羡慕做教师的职业。有时我们会相约到桃林，一同感受桃林的美，在桃林，我们谈读书，谈人生，度过了无数甜蜜的时光。梅心灵手巧，不但会做农村女孩会做的活儿，还会做客家菜肴，有时顺道送到学校里来给我。逢上时节，她的父亲会叫上我到她家，叫梅烧上几道好菜，温上一壶自酿的米酒，浅斟慢酌，看着这淳朴的父女俩，此刻一种回家的温馨顿时涌上心头。这种情愫，每每想来，心都是暖暖的 。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三年的美好时光就这样伶伶俐俐地从指缝间悄然滑过。三年后我调离了那所山村小学，离开了桃林——那个充满着亲情与至爱、温暖与感动的地方，也离开了梅。临行前，我们再一次来到桃林，桃花虽逝，往事如梦，桃林仿佛还回荡着我们一幕幕的欢笑。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梅的眸中盈满了泪水，写满了期待……

　　后来听说梅承包了后山的荒坡种上了果树，继续守望着那片桃林。

　　岁月如歌，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不知梅现在可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历过生活的辛酸得失，但心中念念不忘的依旧是山边的那一片桃林!

　　桃林依旧!

　　（江西 张文锋）

张文锋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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