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难意识中展示人的内在性
常智奇 文/图
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是一部表现人的苦难意识，在逆境中成长的青春励志小说。作品中贯注的那股昂扬的乐观主义精神，是支撑孙少平、孙少安、郝红梅、田福军等人在苦难的沼泽地，忍辱负重，坚韧不拔的活着的精髓。他们相信真、善、美一定能战胜假、丑、恶。具体在作品的表现形式中，有以下几点：
一.从客观存在的实际出发，在人性的拷问中高扬“仁爱”精神。作者立足于黄土地，在一种更为生活、更为复杂的人生感情纠葛中拷问人性。当孙少平在班长顾养民点名时，故意没有吭声，班长顾养民瞪了他一眼，又喊了他的名字，他还是不吭声。这是他有意报复富人家孩子的表示。在这里，作者是从非常生活化的实际出发，从人的本能写起，展示人的灵魂裂变的过程。当孙少平的朋友金波打了顾养民，孙少平以为顾养民一定会告诉老师时，而顾养民没有。老师、同学们问他的伤因，他说自己夜间不小心摔的。在顾养民大度的行为感召下，孙少平严厉地拷问自己的人性。他的灵魂正是在这一次次的拷问、震荡中，削减、淡化着人的私欲——自然属性的一面，而增强、丰满着人性——社会属性的另一面。后来，当郝红梅出于一种女孩子的爱美自尊心，发生了“小孩子式的偷盗事件后”，孙少平千方百计用自己的人格进行保护，使事态得以平息。这种拷问人性，使其去掉兽性增强仁爱的一次次洗礼，使孙少平渐渐地成熟起来。这种拷问人性，播撒“仁爱”种子的行动，也使孙少平获得了人类之爱。他与另一个班的女同学，田福军的女儿田晓霞建立了更高层次上的友爱关系。在这里，路遥是在人的自然属性与人的社会属性的矛盾斗争中寻觅、整合着人在社会历史的发展中理想的“心路历程”。
二.给简单、静止、保守的道德判断中，溶进复杂的、丰富的、流动的社会生活容量，使善的观念与爱的情感有机地溶合起来。人间确有美好的感情，唯其爱之深，才能深味人间苦之涩。孙少安心底善良，人品正直，情操高洁，可以说是中国传统男子观念中的理想者。然而，唯其怀有人间美好的感情，唯其对村党支部书记的女儿、县城的女教师田润叶爱之深，唯其饱尝农村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极度贫困之苦涩，他才不忍心让这苦涩的生命之果降临在她的头上，他才忍痛割爱，把对田润叶的爱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他跑到山西去找了一个农村姑娘结了婚。孙少安以为把生活的苦果留给自己，田润叶就一定能够获得幸福和甜蜜。然而，生活并不像善良、正直的孙少安所想象的那样简单，田润叶在被迫和李向前结婚后拒绝同床，又使善良的李向前陷入了悲痛欲绝之中。这一颗善的种子种下去，并没有长出善的青藤，反倒结出了两颗生活的苦果——艺术审美观念，这使路遥的小说情节在发展中负载起极大的生活、社会、历史、人生、性格、心理的容量。这种思想和艺术容量达到饱和阶段所表现形态美，善的观念和生活激情的冲撞、震荡、融合。
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
三.在生存苦难中，寻觅现代人沟通的契合点，展示人的自然一面，丰富了社会人生型苦难观的光色。文明社会给个体的人涂上各种政治色彩、文化观念。属于大自然养育出来的一种动物——人的自然属性，又努力用一个原始脉气使各种不同观念的灵魂相通。地主家庭成份的郝红梅开始为什么能和孙少平产生友谊，这还不是因为他们俩人都是吃“三等饭”的穷学生。不幸的处境、生存的苦难、人的白然属性(吃饭)的相同，使他(她)们同病相怜，相互怜爱了……
在未下矿井前，那些局长、部长的儿子们，由于出身“高贵”，在孙少平跟前也显得分外的自尊、清高、孤傲。他们看不起出身卑贱，一身穷酸气的孙少平。可是，当他们下到漆黑一片的井底时，“所有行进中的新工人都不由惊恐地互相拉起了手，或者一个牵着一个的衣角。严酷的环境一刹那间便粉碎了那些优越者的清高和孤傲。他们明白，在这里，没有人和人之间的互相帮助，是无法生存的。”“回到宿舍以后，少平看见，那些一直咋咋唬唬的干部子弟们，此刻都变得随和起来。有人开始给他递上了纸烟。两个钟头的井下生活，就击碎了横在贫富者之间的那堵大墙”。路遥正是在生存苦难(自然环境对人生命的威逼之下)中，发现、开掘、提炼人性中善的东西。
四.在自卑与自尊的双端，浇铸社会苦难与精神苦难相接的契合点，描绘当代中国农民的社会心态。人的自卑与自尊是文明社会在人性上的烙印，是属于人的内在属性特征之一。展示人的这种内在特征，是文学艺术剖析现代人心态的重要环节。《平凡的世界》在深入挖掘人物性格，剖析人物心态、展示人的心理历程时，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双水村的党支部书记田福堂，在农村推行了生产责任制后，他被生活的一个个浪涛打得精疲力尽，焦头烂额。他落伍了，背时了，失魄了，为村人所忘却昔日走时当官荣耀培养成的强烈自尊，今日发展到它的另一极端——强烈的自卑。在孙少安的砖窑举行“点火仪式”时，孙玉厚请他去祝贺，他出于落魄后的深深自卑，怕人嘲笑而不去。田满堂的苦难，是历史发展给他的性格造成矛盾和冲突的苦难。
当田晓霞从煤矿回城后，她满怀情爱地给孙少平写了一封信，并在信中告诉孙少平有一位姓高的同事在追求她。这时候，作为农民出身的孙少平，发狂似的难以接受，陷入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之中。这是因为卑微的寒门出身，生存的艰辛苦难，给了他一双常常自卑而又畸形的显出自尊的面纱。他觉得自己和田晓霞的生活地位悬殊太大，难以组成家庭。
以上四点，是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在苦难意识里展示人物性格的内在性的基本艺术逻辑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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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