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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龟”回国是否就注定成为人生赢家?

日期:2018-11-15 09:43:55        来源:成都商报    浏览量:

  每当有人得知我是从英国读了研究生回成都的,通常会发生这样的对话:

  “嚯!那你回国待遇肯定好噻!”

  我:“一般一般,哈哈哈。”

  “月薪怕是要上万哦!”

  我:“哪里哪里,哈哈哈。”

  “在成都买车买房了嘛?”

  我:“没有没有,哈哈哈。”

  真是恨不得一万个白眼翻死他,我是去国外留学回来,又不是去山西挖了金矿回来。

  我真的非常费解,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人会以为能出国留学的人就是“天选之子”?留学回来的人一定就是“人生赢家”?或者是另一种极端:“一定是成绩孬考不起大学才出国的。”其实,“海龟”回国,一样会在底层“搬砖”,一样会当加班狗,一样在脚踏实地地生活。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海龟”

  但是所有的“海龟”都是人!

  学习上

  谁说国外的大学很好混?

  刚到英国时,雅思6.5分的我经历了一段痛苦的语言适应期,去超市买东西,店员问我:“Need a bag or not?”(需不需要口袋),我愣没听懂,于是就陷入了双方相互都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的尴尬场景,最后店员拿出了实物,我才知道,哦!原来她说的是塑料袋啊。

  在学校里上课也很吃力,没有中文对照,当一个陌生单词出现时就去查词典,结果老师又接着讲下一章节了,一趟45分钟的课,总是能让我忙得手忙脚乱。两个月之后,好不容易熟悉了语境和节奏,期中考试又来了——写essay(论文)。在此之前,若是没有读过二到三十多本专业书的积累,编是不可能编出来的。

  读书亦是有技巧的,倒不用一章一节去啃,而是先翻目录。找到与你研究主题相关的章节进行学习,再去另外的书中找其他的观点。有时候观点与观点之间是相对立的,那么就需要更多的理论和推理去佐证你自己的观点。

  在英国留学,学到的一种思维方式叫作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性思维),导师会在课堂反复强调,不要轻易相信书中所言,多读多思考,用怀疑的态度对待你学习到的所有理论。怀疑,是一种让人成长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掉头发的过程。

  然而,就在你深夜苦读或埋头写万字essay时,总会收到来自熟悉的或根本没联系的熟人发来的微信:“求代购!”代你个头!你要代购,就找专业做代购的啊!写论文已经写得我发际线越来越高,咖啡当开水喝,餐餐叫披萨外卖,我还有余力去做代购?

  生活上

  想家的时候从来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会哭出声来

  总会有一些人这样评价留学生:“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出去镀层金,其实他们自己也没多大本事。”每每看到这样的话,真的恨不得一玉米棒子抡圆了给他砸过去。正儿八经的留学之路,谁不是跪着走完全程的?

  在英国那两年,但凡有休息时间,我一定会在家里做吃的,做很多很多吃的,比如辣子鸡、排骨汤、炸鸡等,冻在冰箱里,以便忙起来的时候不用叫外卖。真的,披萨我已经吃吐了,外面中餐厅的食物奇贵不说,味道也并不比我做的好吃到哪儿去。所以,为了省点钱,还是自己做吧。出国两年,我觉得厨艺好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最佩服自己的是,做那么难吃的饭菜,我居然可以把它们都吃光。没有哭着吃完自己做的饭,不足以谈人生。

  除了吃饭,出门在外还一定会涉及到租房子,在外国房东斗智斗勇也算是出国留学必备的人生经历。几十页的英文合同甩给你,很多专业术语只有学法律的同学才能懂。可是我真的急需安顿下来呀,哪里去找时间查证?人家房东还催:“快点决定哦,这个房子很抢手,下午还有人要看房子,我不给留的。”且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人在他乡,无亲无故,提着笨重的行李,寻的就是一个简单的归宿,这房子无论如何也是要租的。

  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签了霸王条款,水电气的费用是不包的,可是那个水电气表跳得跟旋转的木马一样快!当时就觉得自己上当了,但也只能用那句陈词滥调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来都来了。”

  每当这个时候,无尽的思乡之情就不断涌上心头。英国和中国的时差是八个小时,英国的夜晚是中国的白天,但尽管如此,也不愿意给爸妈打电话。留学在外,谁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谁不想家,谁不孤独?但通常想家的时候是不会给家里打电话的,怕会哭出声来。

  留学在外最要命的是生病。有一年冬天,我淋了雨,发了烧,扁桃体发炎到说话像是刀子在锯喉咙。于是烧得迷迷糊糊的我独自去看医生,但英国的医院需要预约,这一约,差不多就在一周之后了。于是在这七天时间里,我自己在家尝试了各种自救的办法,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好歹是活下来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由于长期在家、在图书馆做研究,一天二十四小时唯一可以对话的就是超市或餐厅的服务员:“一杯咖啡,谢谢。”“午间单人套餐,谢谢。”能说的话不会超出十个字,导致倘若能在放学路上遇到一个熟人,我一定会拉着ta叽里呱啦聊半天。

  但值得高兴的是,经过无数个夜晚,卧薪尝胆,悬梁刺股,最终我以“优秀”等级的成绩毕业。但事实上,优秀不优秀,只要能毕业,差别并不大。所以,这个“优秀”除了能让自己、让爸妈高兴高兴,其他也没什么用。实话。

  不管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你首先是公司里的免费翻译

  刚回国到公司上班,所有人都会把“海龟”当翻译用,不管你的本职工作是财务还是编程。明明可以找专业翻译来做的事,一想到公司里有“海龟”啊,于是对话就变成了这样:“哎,你英语那么好,翻译一下这份文件嘛。”

  那可是一份正规法务合同耶!市场价是两万以上。如果我能流畅准确地翻译法务合同,我为什么还要来你这里上班,我去当翻译好了呀!

  一个朋友得知我从英国回国了,先请我吃了顿饭,替我接风,还真是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呢。过了两天后,他在微信上问我:“我在网上找了一篇很有意思的论文,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我不假思索地回复:“嗯嗯,发来看看呢。”于是,一篇名为《药学干预促进中药注射剂临床合理应用的价值》 骇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听到了啪啪打脸的声音…… “海龟”也是人啊,出趟国就变成哪吒了吗?三头六臂的。

  朋友、同事把你当活体翻译也就算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父母居然也把你当随身携带的翻译用!看电视时一看到有老外在说英文,就一定会停在那个频道,然后问:“你给翻译翻译,啥子意思呢?”

  我:“嗯……那个谁用的什么生物技术……然后亚的斯亚贝巴又……”

  “哎……你娃不行啊,还留过学的呢,浪费钱……”

  “为什么不留在国外?能力不行?”

  这样的偏见让我在面试公司楼下抱头痛哭

  回国初期,除了每天像耍杂技一样地表演自己的“伦敦腔”英文,还要面对一个灵魂拷问:“你为啥不留下来?”

  我留下来干啥?留下来天天吃炸鱼薯条吗?留下来天天啃土耳其烤肉吗?留下来在寂寞中慢慢老去吗?

  我不!

  虽说国外好山好水,但始终没有归属感,与家乡隔着千山万水,与父母隔着手机屏幕。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找到工作就没有工作签,我想留也留不下来啊。

  在国外想要找到一份能够提供工作签的工作并不容易,除非是公司与中国有贸易合作的关系,那么用人单位的直接倾向就是使用本国公民。没有工作经验的留学生想要留下来,实在是千难万难。

  出国留学之前,学生们总会有这样的纠结:出去之后还要不要回来?留学回国之后工作好不好找?在国外浪两年甚至三年,到底值不值得?几乎所有的因素都具有不确定性。但是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留学的时间成本和金钱开销,都是一笔不菲的投资。就看你能不能稳住。

  2014年中旬我到英国诺丁汉,2016年初回国。此时,其中一个大学同学已经在上海开起了传媒工作室,有模有样地做起了生意,开的是捷豹F-Pace。其他没有读研的同学也已工作了一年多,有的在公司坐上了小主管的位置,业务做得相当熟练了。有的虽然事业无成,但好歹结婚生子,也不算一无所获。而刚回国的我对一切都不熟悉,没有圈子,没有人脉。到处投简历,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那时整个人的心态真的很崩。

  在找工作的时候,有的HR甚至问我:“你这么好的学历为什么不去北上广深?为什么不留在国外发展?你上的是不是野鸡大学?或者是不是你能力不行?”我这边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pass掉了,一脸懵圈。

  有一次,我去一家培训机构应聘英语老师。一个简陋的房间里面被隔断成几间教室,教室里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在逼仄的办公室里,面试的HR上下打量我半天之后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因为怀孕了才不去外地发展的?”

  我:“???”不去外地发展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去外地发展呀。

  但HR显然被她自己推理出来的结果说服了,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走,临了还不忘说一句:“下次有机会我们再通知你!”之后,我就在这家培训机构的楼下抱头痛哭。

  总之,刚回国时,既心酸又狼狈,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很受伤,并且这种伤害经常来得莫名其妙。

  千难万难总算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其实,领导和同事也并没有因为我是“海龟”而高看我一眼。没有传说中的“高薪”,没什么“天选之子”的待遇,也没有“人生赢家”的结局,只是和别的同事一样脚踏实地做工作罢了。

  留学并非一无是处

  可是真金白银砸到留学项目里,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其实,除了不能“刚工作就月入过万”之外,留学的功能还是挺多元的。

  首先,抗压能力变得很强,那是一种“在英国我都能活过来,这点事情难不倒我”的气定神闲。

  其次,更懂得珍惜。两年没有回国依然能和你保持联系的朋友才是亲生的朋友。在英国吃过那么难吃的饭菜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小吃到大的中国菜并不是全世界到处都有,即使有也不便宜。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临飞的前一天,爸爸亲自下厨炖了天麻鸽子汤,把腿和翅膀全都给我吃,然后说:“学一学人家鸽子,飞得再远都记得回家的路。”一瞬间我心头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包起。

  出国两年,体会了天煞孤星一般的孤独,尝到了柳暗花明之后一路黑到底的绝望,也遇到了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有趣灵魂。

  “出国留学”这个词不等于“月入过万”,而是约等于“未知”,未知会给人带来恐惧,如何管理这种恐惧以及真的遇到事情时该如何处理,正是留学的过程要求人去学习的。或许出国留学这件事对发财致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但其功效真的会让人受用一生。

责任编辑:祁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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