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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苑中那座消失的中学

日期:2020-05-09 11:01:00            浏览量:

        在翠屏锦绣的沙苑北麓、在名震关中的八鱼石墓群东侧,有一座特殊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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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是八鱼中学。
        说她特殊,是因他虽无悠久的历史,却也曾鹊鸣关中东部;说她特殊,是因为他虽不富丽堂皇,却是关中、甚至也可能是全国唯一用沙建起来的美丽校园;更是因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那里有过一些特殊的人物、发生过一些特殊的事。即使现在因撤乡并校,校名已随学生消弥到沙苑甚或全球各地、校园成为不完全小学,但我却常常记起他、怀念他。
        站在古老驿道沙(底)堡(新堡)路与吕(阳)苏(村)路交汇的黄甫十字,向南望去,蜿蜒流淌的金色沙梁、斑驳参差的的墨梨翠枣,在黛蓝白青的华山秦岭背屏下,“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画卷悠然在眼前,掠过星罗棋布的玉米棉田,横亘东西的煤渣路南,枝繁叶茂的梧桐隙间,随风摇曳的青砖灰线,仿佛梵额翎提琴上流淌的、梁启超的中国少年。底方顶圆、中间阔、两边窄的铁门三扇,在四根丈六高的玉色石柱衬托下,既和蔼慈祥,又肃穆庄严。在我的印象里,大门颇像一位文质彬彬的长者,似乎永远敞开双臂,笑眯眯地迎接每一位孩子融入期间。
        走进大门,首先是洁白如玉的巨字型办公楼。它东西宽35米、高近10米,上下两层。每层九间,楼梯盘旋中间。那时的办公楼,装饰得没有现在绚丽。只是两边凸出的半圆型墙檐,用玉石色瓷片砌成蜡烛点燃。朝霞夕辉,立时点点光闪,如老师慈睿的目光、似园丁滴血的丹田、恰学生智慧喷燃。楼顶“修德、启智、健体、拼搏”八个鲜红大字,似血液,涓涓地流向学子心间。楼檐下的音箱中,“北国之春”“外婆澎湖湾”等旋律悠扬回旋;三层台基上,一句句激昂的讲演接连不断,一场场宏大的歌赛时时闪现。楼前两亩多的花坛,品种不是很多、植株也有些稀疏,但却绝无杂草,一年四季倒也紫姹红嫣。冬天的长青、秋天的菊花、夏季的芍药、春天的牡丹,次第盛开、多彩丽绚。每朵花瓣上,还依稀印映着每年初夏、莘莘学子毕业时留恋于此的张张笑脸。花坛前的松树当时仅两米多高、指头粗细,却精气勃发,努力向上;梧桐树枝繁叶茂,墨绿的叶子随风摇曳,仿佛“知识改变贫穷”的声音连绵不断。在这里,一位年轻的老师,蚂蚁撼树般挡住了89年那场波及全国、却又十分稚气的“爱国”游行,使八鱼地区无数个人生、少了无数的坷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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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楼东北角和西北角,是两栋宿办合一的老师宿舍。在这蓝墙红瓦的斗室里,那每天数以千记、常有饭菜味的杈杈,犹如红灯,勒住了无数个人生的悬崖之马;那场“一堆菜、一壶水、一把米、一个炉子”的现场教学,启迪了凡事“必先计划”的《统筹方法》;那因偏科而经常被老师叫去的谈话,使我多年后才逐渐明白,理科可以救国立业、文科终生救己做人;那总亮到深夜的灯光,像极了老师深邃而有分寸、甚至有些吓人的手势,避开了“散漫”的深渊、顺畅在“规矩”的途坦;许多人的内心、至今可能还深深印着、年轻老师因熬夜而晕倒在宿舍门前的瞬间。
        老师宿舍背后,那排一搂多粗的桐树下,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粗壮的树干、伞形的的树枝、碧绿如蒲扇的桐叶,呵护着自行车、犹如老师遮挡着人生初年的风雨,默无隙间。那颗最丑陋的桐树半腰,遍布如穴位的坑深疤浅,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大眼老师偷偷教习“捣蛋鬼”武术的杰作。据说就是这位帅哥,在八鱼村夜幕电影下,一对四,打跑了趁黑骚扰学生的“阿飞”,一时成为羌(白)八(鱼)下(寨)大荔西南三乡的美谈。
        办公楼东西两边是对称的四栋十六个教室。
        八十年代,东边前一栋是毕业班教室,后一栋是初二教室;西边两栋是初一教室和各种活动室。四栋房东西两两一体、结构相同、错落有致,如同舒张的双翼,烘托着办公大楼,共同构成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洁白的沙砖墙、云霞样机瓦顶、敞亮的红门绿窗,虽无画栋雕梁,但桌净窗明中折射出的作文专栏、彩色板报、粉笔白发、“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等励志标语,同墨香四溢的自印习题、郎朗的读书声,汇成跌宕的影视剧,如醍醐灌顶,使流连忘返。特别是夜幕降临,那一束束挤出门窗的白炽灯光,伴随着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像极了光芒四射的海边灯塔,指明着人生航程那里平坦、那里坎坷。
        在这里,第一次听到声情并茂的普通话诗朗诵,犹如天籁,至今还时时萦绕在耳边;第一次动手制出了氢气,将“挂有水瓶的气球送上蓝天”时的兴奋,远远超过团队今天把“天宫二号”送上月球;第一次大晴天把“彩虹”(三棱镜析出的七彩光)挂到了教室粉墙上,那时的惊奇,远超昨日助手取回“量子通讯”评估结果。。。然而,这里却也曾是最恨的地方:恨老师劈头盖脸的批评、恨老师怒气冲冲的耳光、恨考试得了九十九分后还不讲情面的挖苦或辱骂;更恨和人打架,被老师赶回家叫来父母,其实最恨的是星期六下午,明明都放学好长时间了,老师还没完没了的啰嗦,什么“珍惜粮食、珍惜时间”,什么“好好学习、就是给父母挣钱”。。。。。
        办公楼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高大的梧桐、挺拔的杨树、亭亭的苦楝树下,是当时心中唯一的乐园:课间的追逐撵打、打猴顶牛、饭后的吹牛显摆,甚至因晚上丢失白膜而饿肚子的哭泣和得到奖励后的欢乐,都可在这里尽情发泄。印象最深的是每周六下午,有位带毕业班的老师,总会提着哪个年代少见的双卡录音机,教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你将远渡重洋》《驼铃》等流行歌曲。那忽闪忽闪的脚踏风琴、如醉如痴的神态及忘情痴迷的演唱,都伴随着迪斯科、探戈、芭蕾,飞向夜空,醉遍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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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的南边,是矗着两个高高烟囱的插檐式饭堂。它东西宽30米、南北深10多米,红彤彤的机瓦、蓝盈盈的砖墙、枣红色门窗,虽总弥漫着烟熏煤呛和酸辣的怪味,但却是每晌最后一节课为之走神的地方。
        那时大多是寄宿生,周三周六两次回家背膜,学校免费烧开水饦馍。每顿饭后把下顿要吃的馍装在网兜里,放到灶房的大笼中,由烧水的何师傅饦热,然后三人一堆、五人一伙,有时圪蹴在饭堂、有时游荡到树林,或辣子、或咸(酸)菜、或生葱就馍,再喝一碗开水,一顿“美餐”就大功告成。虽也曾羡慕过有钱孩子吃老师灶的豆腐烩萝卜、也曾垂涎老师灶偶尔才有的大肉碗子,但那上顿下顿千篇一律、有时需呲牙咧嘴才能吃下去的辣子就玉米面馍,才是自己肠胃永远的美味,甚至常常还因不够而惆怅、常因被“偷吃”而叹息。
饭堂的东西两侧,是学生宿舍。铺垫着厚厚麦秸的通铺,虽然冬冷夏热、充满脚臭汗酸,甚至还有跳蚤、臭虫,但对于“不知世事之艰”、“粪土万户之侯”的少女少男,却像席梦思床垫,一沾就入梦酣然。当然,有时也会因校外夜电影等其他诱惑而迟归睡晚,甚至惹出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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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堂西南角是一片四五亩大的菜园。绕过高高的水塔,尖顶的黄瓜西红柿架、调皮的菜瓜南瓜藤蔓、或不知名的绿色,都会争先恐后的跃过一人高的土墙,向你招手媚眼。
        推开朝北的栅栏门,迎面是七八个一米见方的大玻璃缸,每缸有金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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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鱼缸,瓜肥绿廋、葱辣花香、姹紫嫣红的画面,直艳你的神经。高的西红柿、垂的刺黄瓜、圆的金绞瓜、长的绵南瓜,点缀在菜园四周翠绿色吊帘上。中间是一碧莲池,硕大的莲叶如盖如伞,映日的荷花,蕾似粉拳、朵超牡丹、瓣开蓉颜、色霞冲天;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枝不蔓,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莲池四周,是一畦一畦的绿毯,挺拔的葱、妩媚的笋、多姿的菠菜、婀娜的蒜苔,配以紫色的长茄、奶绿的白菜、碧翠的萝卜,神超齐白石的《百菜图》。
        承包菜园的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师,除定期供应老师灶、政府灶外,还会将剩余的送到羌白四九会上卖掉。但印象最深的是,这位老师,经常将会可以生吃、且已洗得很净的西红柿、黄瓜、鲜葱、甚至很贵的嫩辣椒,免费送给学生就馍吃,美其名曰:给娃们增些营养!
       也许这个缘故,开始知道,学生是菜苗,老师就是园丁。批评你,就是掐掉旁逸的歪芽斜枝、剔除心灵的杂草败叶,虽说当时难受,但只有成“菜”后、甚至成为爷奶爸妈后才会明白。
 也许这个缘故,菜园成为作文的教学基地。在这里,看会了作文描写方法中直接状形的白描、运用修辞的素描、渲染“看、听、触、嗅、味”五种感受的场景描。在这里,讲吴伯萧的《菜园小记》、析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悟周敦颐的《爱莲说》等等。因是环境和课文情景交融,所以讲的、感悟的就比较深、记得牢。虽已过去三十多年,但那时许多优美的句段至今还能背出:“一边人声咯咯啰啰、一边倾听菜畦中青蛙昆虫的鳴声。蒜在抽薹,芫荽发出脉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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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脉脉的清香,来到到菜园正东、饭堂的正南,这儿是十多亩大的操场。四周绿树成荫,“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十二个一米见方的鲜红大字,东西对称排列。四百米椭圆形跑道中间篮球杆、足球网、沙坑错落有致。布谷鸟飞过,仿佛白发老校长每周一谆谆的教导、一声接着一声;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似乎运动会“加油!加油!”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飘扬的横幅彩旗、飘逸的广播体操,交织着四百米接力、一百米短跑和用尽洪荒之力的铅球、标枪,组成高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增强了班集体的凝聚力、加深了同学的了解与友谊。
        跃过紧挨操场的校园南墙,是一座十多米高的沙梁,长满了茂密的梨树、枣树和杏树。站在树下,用沙砖(黄沙和石灰烧制而成)撑起的教室、循循善诱的老师、严肃活泼的学生和百花齐放的校园,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同时也才幡然醒悟:为什么一个偏僻的沙苑学校,建校两年就能夺得语文中考全县第三、德育教学全县先进等好成绩;才能明白,在师资力量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大荔县城从高中到初中、到小学的校长职位,为什么大多数被八鱼学生包揽.....。
        我在八鱼中学只上了三年。现虽已在异国高等学府任教,但却常因此事此人此环境而梦到她!




 

责任编辑: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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